校史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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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来源:作者:林德键发布时间:2019年01月10日 浏览次数: 【字体:

转眼破五奔六,许多过往人事已经渐渐淡忘,但回想起中学时候的老师,我的心中总是充满感激,至今同学们聚会聊天都会提起他们,我们记得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的特征,记得他们的教导。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尤其是来自乡下的孩子,刚进县城像极一群才冲破蛋壳的小鸡,来到陌生的世界觅食嬉戏打盹,而老师们就像目光警觉、随时准备张开翅膀呵护我们的母鸡,他们从来都是平等看待每一个学生,从来都是循循善诱,从来没有厉声骂过我们,因此我们得以在紧张而温暖的氛围中快乐地学习成长。

特别是李扬强老师对我有着特殊的恩典,如果不得老年痴呆症,我一定终生难忘。

李扬强先生在阳台书房

1978年入学的高中新生,因为学制改革刚起步,所谓的“快班生”(尖子班)比“慢班生”多一次参加高考的机会,高二结束可以先考一次,考不上继续读高三,再战。

从村庄出来的我,成绩在乡下一向拔尖,井底之蛙不免自鸣得意,不料,首次高考惨败而归,数学物理都才40多分,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暗自发誓一定加倍努力为自己雪耻,挣脱世代务农的宿命,于是,学校一开课就迫不及待钻进了教室。

动手写这篇文章前,我致电李老师小聊了会儿,有些细节我全忘了,他却都记得一清二楚,真是汗颜。他告诉我,当年学校的文科班准备招收40人,他看过名单,发现没有我,就在一天晚自习时跑到理科教室把我叫出去,建议我改报文科,他说我当时回答他,大人说了报考理科有退路,如果考不上还有中专可读,文科门路窄,考不上只好回去扛锄头了。他听完默然,没再坚持,大概觉得这的确有风险。

在我的记忆里,理科教室这段完全消失,像电影镜头一样,在我脑中时常浮现的一个场景是:学生集体宿舍门前,长着一片高挑的桉树林,每棵树头都密密刷上了防治病虫害的药液,粉白色凝结物一圈圈的格外扎眼,树梢上的蝉鸣闹喳喳的特别刺耳。在两棵桉树中间,李老师貌似淡淡地盯着我说:“我看你还是考文科好。”语气平缓但饱含真切的希望,话里眼里透出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我已记不清李老师是怎么把我叫到这里谈话的,总之,在知了的聒噪声中,李老师的话语如醍醐灌顶,让我心明如镜,不再彷徨,顿时就横下一条心改奔文科教室去了。你要问我具体原因,我还真说不清楚,也许命运有几分天定,也许李老师是上苍赐予我的第一个贵人。

    后来,我越来越明白,那一刻,李老师让我做出的选择,使我的人生轨迹转了个大弯——从崎岖小路,转向了阳光大道。

年少的学弟学妹们可能无法理解,不就改报个文科吗?多大点事啊!

要说那时的城镇和农村,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时的居民户口和农村户口,生活水准有着天壤之别,二者之间被巨大的鸿沟横截,国家政策严格限制人口迁徙,农民被牢牢钉死在乡村的土地上。农民的儿子要想跨越这道鸿沟,中考和高考是唯一的出路。所以,“理科还是文科”对于农门子弟的困扰,堪比“to be or not to be”之于哈姆雷特的困扰。拙作曾在乡下班微信群征求过意见,陈永章同学提醒我,其实我在高二分班时就报过文科班,不过,没等开课反悔了,可以想象我那时有多么纠结。

多年以后,我开玩笑问李老师,你劝我考文科,就不怕我万一考不上怨恨你? 李老师说,你语文好,又好学,一有不明白的就跑到教研组问我,我还发现你悟性高,记忆力也挺强,而你的物理数学较差,说明你空间思维能力偏弱,但文科的数学比理科简单多了,所以我很看好你读文科。我问那你应该经常帮助学生指点该考理科还是文科吧,他说:我如此“说教”,唯你而已。

有时候,每当朋友戏称我为“乡巴佬”,我都认真纠正:我不够格,我只是“村巴佬”,而且是“自然村巴佬”。自从我这个 “自然村巴佬”明白自己踏上了“不归路”,就心无旁骛,眼里只有备考。期间多半借住在城里一个叫罗林辉同学(现定居悉尼)的家里,学习条件比学校好了许多,电灯想开就开,我得以经常5点左右就悄悄起床,拼命记背那些几乎从未接触过的地理历史课文……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佩服自己,家里经济困顿,父母辗转托人带来的一罐猪肉炖酸菜,每餐只舍得吃一点,时间长都发霉长毛了,刮去上面的毛放到食堂的蒸笼里蒸蒸再吃。发育长身体时,营养不良,再加睡眠不足,愣是挺了过来,到大学一称,将近1.7米的个儿,体重才80多斤!

一到文科班,我即被任命为学习委员(可能是扬强师和班主任李秀锑老师走后门的结果,哈),平生第一次当“官”,学习干劲更足。李老师继续教文科班语文,我一如既往爱听他的课,并且经常一下课就跑到他跟前请教,他不在时,我也能时常感觉到他期盼的目光注视着我,那无形的目光一直在鞭策我激励我,是我刻苦学习的动力源泉之一。

庆幸的是,不懈的努力终有回报,汗水没有白流,在班上,我很快崭露头角,各种考试大都名列前茅,我想李老师应该偷偷笑过好几回。到最后阶段,冠亚军似乎只能在我和好友吴忠同学之间产生,我们相互较劲,你追我赶。后来我了解到,我和吴忠在前台比拼,但背后暗中角力的还有语文教头和数学教头,前者自然是李老师,挺我,后者是吴登岳老师,挺吴忠,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得意门生在高考中胜出,让自己笑到最后,当时他们可能比我俩还紧张。

李扬强先生和他的高足们

终于,高考即将开始,李老师特意叮嘱了一些应考攻略,而家父当时正巧在县城负责管理一个小型建筑工程,一生节俭的他买了一点西洋参含片给我提神。我口含甜丝丝的参片,沉着应战。第一门语文考完,刚走出考室就看见家父和李老师急切地迎上前来,记得那年作文考的是命题写作《毁树容易种树难》,我的重点落在谴责刚结束不久的文革对人才的毁灭性打击,李老师听后频频点头,呵呵直笑,笑得眼睛眯成了线,双手拍腿连声叫好。他也关心其他科目的答题情况,每次听完我的介绍,总能看到李老师的脸部肌肉从紧张到放松,最后由衷绽放出欣慰的微笑。

考后等待公布成绩,心里最是忐忑不安,直到有一天晚上,家父认识的同乡吴庆崧老师冒着雨跑到我父亲临时住处,一进屋就高叫:“某人某人,你儿子考了全地区第一!” 家父有点不信:“啊,真的吗?”“真的真的,分数下来了!”我听完,也有点茫然有点恍惚,有那么好吗?

第二天一早,我和父亲急忙跑到学校打探分数,千真万确,是全区第一!还不止呢,总分全省第二,只比全省状元落后3分,其中李老师最看重的语文得了90分(满分100)。

我欣喜若狂,终于走出农门啦!我没有辜负李老师的厚望!

顺便提一下,决赛我险胜吴忠兄,他仅比我少了两分,我俩联袂闯进全省前六,在母校校史上成绩空前。多年后,我和吴忠常拿这段故事相互打趣,他说最后还是你赢了;我说你数学满分,也对得起登岳师了,再说你现在就已官拜正厅,我最多当过一个小科级,比芝麻还小,你笑到了最后。逗趣之后,两人总是开怀大笑。

前几天李老师告诉我,张榜不久后的某日,我老爹提了一包白糖糕送到他家,我猜大概是向吴庆崧老师打听到的地址,因为在母校,他就认识吴老师一人,我听了哈哈大笑(家父从未告知我此事),李老师说,你别笑,那时候白糖糕算是民间高档礼品了,物轻情重哪!

临到选择志愿,我和父亲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求助李老师,以我的分数,随便报一所学校都能录取,一般人绝对选择北大。李老师问我自己有什么想法,我说我想学新闻,毕业后能为贫民百姓当喉舌打抱不平。以李老师的阅历,当然知道我的理想未免“图样图森破”(too young too simple ),有些幼稚,但李老师十分理解尊重我的意愿,建议我报考新闻专业最负盛名的复旦大学,并叮嘱:读新闻要记住古人所云“文章合为时而著”(白居易语),为老百姓鼓与呼。

又是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他,再一次给我指明了该走的方向。

作者和李扬强先生“赴沪留念”两人照

那时,也没有摆设谢师宴一说,即便时兴,我家也铁定摆不起,可我心里感念师恩,怎么办呢?我也没想到有白糖糕可送,临去上海前,我拉起李老师往照相馆跑,拍了一张两人照,上书“赴沪留念”。这张照片,我一直珍藏在影集里,每次翻看到都十分感动,如有亲朋好友在一旁,都要对来龙去脉注解一番。

毕业后,我如愿分配到福建电视台(后并入福建省广播影视集团)工作,期间,我一直牢记当年填报志愿时给李老师陈述的抱负——为底层百姓说话,我也始终不忘初心,一有机会就竭尽全力为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弱者打抱不平。其中我参与主办的一档民生揭弊大型新闻节目,深受观众喜爱,每逢播出时,常常万人空巷,因播出日为周五,故有人戏称该日为“黑色星期五”。此节目比《焦点访谈》还要早上几年,可谓开创中国电视新闻的先河。而李老师每当看到屏幕上出现我的名字或是我拿个话筒东捅西戳采访的镜头,他都笑眯眯地跟一旁的亲朋好友说:“看看,我学生!”……

2016年4月,我选择离开体制,告别曾经工作过31年的福建省广播影视集团,年过半百开启闯荡江湖模式。李老师那时尚在中风后的康复期,因担心惊扰他老人家,所以事先不曾向他报告请安。

李老师极嗜绿茶,我每年都为他搜罗数种各省名茶解馋颐神。而我近几年也渐成茶痴,我杂食,凡茶皆好,尤喜岩茶生普。虽说个中滋味,甘苦自知,但喝茶,简言之,就是拿起,放下,万事都要如此……

何为成功?若以时下流行的评判标准,诸如官阶财富声名而论,当年的全省探花如我,混至今日程度,纵然不算失败,至多也就平庸吧。

不过,我相信李老师一定不会这么理解。经过回忆梳理,我发现李老师不仅在关键时节给我指点迷津,与他长期保持较为密切的接触,他的为人处世也深深影响我的精神和气质。他尊崇内心呼唤,对喜爱事业全身心投入,大半辈子以校为家,他一贯从容淡定,宠辱不惊,包容性大,在遇到重大挫折时毫不怨天尤人,承受能力超强……这些难能可贵的品质,让我高山仰止,也受益匪浅。

宇宙无垠而人生有限,也许你的人生只有某一阶段如流星划过如昙花绽过,虽然极其短暂,但总也燃烧过灿烂过;抑或你甘于平淡无奇顺其自然,也许你酷爱冒险四处碰壁,在外人眼里都一事无成,但是你无碍他人的自由发展,你活得洒脱自得,快意江湖,难道这就不算成功?

相信李老师一定支持我的观点,一如既往挚爱学生,风雨无阻。

最近读到1984英国桂冠诗人泰德·休斯一句名言:“人们唯一后悔的事是没能活得更大胆些。”又看到一篇网文说:某医院访问了百名临终老人,问及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几乎所有人的答案都不是他们做过什么事,而是他们没冒过的险,没追过的梦……

如果没有李老师激发我大胆做出冒险选择,我注定在冷硬的理科试卷上碰得头破血流,也许我早就在某个角落后悔不已了。

回望迄今为止我的人生轨迹,有直有曲,但无怨无悔,也许您认为不好看,我自觉还算漂亮,为自己点个赞!相信李老师也会为我点赞,衷心感谢,师恩永志!

林德键,古田一中高中1981届校友,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1985年7月至2016年3月供职于福建电视台,主要从事新闻报道和纪录片创作,为主任编辑。现供职于北京一家文化传媒公司,筹拍有关陈靖姑题材大型电视连续剧等。

(选自古田一中校园文化丛书之《三山往事》,江元堂主编,福建教育出版社2017年7月版。本文如与原书有出入之处,以原书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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